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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格瓦拉同志
身在当朝却敢辱骂皇帝或其先祖是狗,无论是明骂还是暗讽,结局往往都会很凄惨,即使皇帝脾气再好,也会给他定个大逆不道、诛灭九族的重罪。然而在东汉章帝年间,有两位儒生暗讽汉武帝是狗,不仅没有遭遇杀身之祸,其中一人还因上书“狡辩”被提拔为官,简直是天下奇闻。这个幸运儿,便是儒生孔僖。
孔僖是御史孔丰之子,孔子的第十九代孙,年轻时游学洛阳,是大儒崔骃的同学兼密友。某日几位同学聚在一起学习《春秋》,当读到书中关于吴王夫差的史实时,孔僖不禁大发感慨,说夫差起初励精图治、奋发有为,然而等到战胜越国后却变得骄狂自满、颟顸昏庸,不仅把大忠臣伍子胥赐死,还将心腹仇敌勾践“放虎归山”,结果最终落得身死国破的下场,真好比画龙不成反类狗。
崔骃听到孔僖的议论后脑子一热,随口接过话茬,说当年武帝刘彻刚即位时,尊奉圣道、师法先人,短短几年时间内,其功绩德行便超过文帝、景帝,可在位时间一长便任意而行,渐渐地便背离初衷。孔僖听后点点头,随口又来了一句:“书经当中关于这类事迹的记载,实在太多了。”
两人聊性正浓时,旁边有个叫梁郁的同学插嘴问道:“如此说来,武皇帝也是狗啰?”孔僖、崔骃听后默不作声,既没有表示承认,也没有进行反驳。梁郁见二人不理他的话茬,便认为是在轻视自己,心中既羞又恼,暗地里便向朝廷上书,把自己引申出来的话安在孔僖、崔骃头上,控告二人诽谤先帝、讥讽当朝。当时在位的东汉章帝见到奏疏后很生气,随即便下诏缉拿崔骃归案。
因读吴王夫差时事,僖废书叹曰:“若是,所谓画龙不成反为狗者。”骃曰:“然。昔孝武皇帝始为天子,年方十八,崇信圣道,师则先王,五六年间,号胜文、景。及后恣己,忘其前之为善。”僖曰:“书传若此多矣!”邻房生梁郁儳和之曰:“如此,武帝亦是狗邪?”僖、骃默然不对。郁怒恨之,阴上书告骃、僖诽谤先帝,刺讥当世。事下有司,骃诣吏受讯。见《后汉书·卷七十九上·列传第六十九儒林上》。
孔僖听闻崔骃被捕的消息后很是恐惧,于是在被捕之前向章帝上书,为自己和崔骃辩解。孔僖在奏疏中说只有无中生有的话才叫诽谤,而武帝施政的优劣均载于煌煌史册当中,二人谈论的内容都是实情。皇帝如果行善事,那么天下的善行都会归于他;如果行恶,那么天下的恶名也汇集到他的身上。皇帝名声的的好坏都是有原因的,不能因为有人说了几句大实话,便责备、惩罚于他。
僖以吏捕方至,恐诛,乃上书肃宗自讼曰:“臣之愚意,以为凡言诽谤者,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。至如孝武皇帝,政之美恶,显在汉史,坦如日月。是为直说书传实事,非虚谤也。夫帝者为善,则天下之善咸归焉;其不善,则天下之恶亦萃焉。斯皆有以致之,故不可以诛于人也。”引文同上。
孔僖在其中还谈到,当年齐桓公亲自揭露祖先的过错,以此来启发相国管仲,由此得到全体臣子的忠心。如今武帝距离现在时代久远,如果皇帝再为他隐瞒事实,岂不是还不如齐桓公?(“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,以唱管仲,然后群臣得尽其心。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,远讳实事,岂不与桓公异哉?”引文同上)。
这句话最要命,看似辩解、实为指责,然而章帝看完奏疏后非但没生气,反而认为很有道理,于是便下令赦免孔僖、崔骃。不仅如此,章帝认为孔僖很有才华,而且直言敢谏,便提升他做兰台令史(“帝始亦无罪僖等意,及书奏,立诏勿问,拜僖兰台令史。”引文同上),相当于今天国家档案馆的司级领导兼研究员。
孔僖、崔骃在太学的议论内容,以及孔僖在奏疏中所讲的话,如果放在其他任何朝代,毫无疑问都属于要被诛灭九族的言论,可汉章帝不但放过孔僖、崔骃,还给孔僖官做,这样的胸襟气魄绝非其他帝王所能企及。所以《后汉书》作者范晔在评价章帝时,用了“长者”两个字,可谓十分中肯(“谓之长者,不亦宜乎!”见《后汉书·卷三·肃宗孝章帝本纪》)。
史料来源:《后汉书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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